“2021年，我在大约寻找下一本书的主题时，很多朋友，包括迈克·布隆伯格，都说我应该写埃隆，”艾萨克森解释道：“所以有人安排了与他的电话交谈，我们谈了一个半小时，我告诉他，如果我做这件事，我需要完全的访问权，你对书的内容没有任何控制。一点也没有。”

他接受了这个条件吗？马斯克（臭）名远扬地对自己生活的细节控制欲极强。

艾萨克森点头。“他只是说‘好！’然后他问我是否介意他告诉其他人（关于这本书），当然我说不介意。”然后，几分钟后，艾萨克森与朋友们见面，他们告诉他，马斯克在电话中就发了一条推文，宣布艾萨克森将是他的传记作者。艾萨克森很震惊。“这是我看到的他冲动的第一个例子。”

为什么马斯克会同意？“他热爱历史，他有足够自负，认为自己是一个历史人物——而且他希望通过他的开放和直率来给人惊喜，”艾萨克森说。马斯克在同意之前是否研究过艾萨克森写乔布斯的那本尖锐的传记（乔布斯家人不喜欢这本书）？“没有。”

艾萨克森开始跟踪马斯克，他预期“这个过程会很简单”，因为当时他的新书主角正处于事业高峰。十年前，马斯克的两家公司——特斯拉和SpaceX——几乎被债务压垮。但到了2021年，特斯拉几乎卖出了一百万辆车，SpaceX成功发射了31次。这样的反弹让马斯克成为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；《时代》周刊和《金融时报》因为他在绿色交通和太空旅行上的愿景而将他评为“年度人物”。

但是，“一切进展得太顺利了，马斯克反而感到不舒服，”艾萨克森说：“他不喜欢事情进展得太顺利。他喜欢乱中取胜。”也许是因为无聊，马斯克策划了收购当时名为Twitter，现在称为X的社交媒体巨头的计划。“当我听到这个计划时，我就知道我作为传记作家会经历一番艰辛，”艾萨克森指出。“我觉得这是疯狂的——马斯克缺乏同理心，所以Twitter不适合他。”

的确如此。2022年春天，马斯克以44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Twitter，并与其员工、媒体、用户及左派政客展开了激烈的斗争。但马斯克并没有赶走他的传记作者；相反，艾萨克森说，“我一周又一周地坐在一旁做笔记。我参加了所有的公司会议，在会议室里，在他的Zoom通话中。我还参加了他与孩子们的家庭晚餐。”

那这不泄露商业秘密吗？我想到了特斯拉的股东们可能会有什么想法。艾萨克森尖锐地指出：“我比他更担心这个问题。”他解释说，他在场时目睹了马斯克激烈的内部讨论——决定将特斯拉的自动驾驶技术从基于预设规则的AI（比如不闯红灯）转向研究车载摄像头的视频以模仿人类的实际驾驶行为（即使这意味着有时会闯红灯）。

更具爆炸性的是，艾萨克森观察到马斯克最近开始了一项之前保密的计划，建立一家AI公司，他显然希望利用Twitter和特斯拉的大量数据来超越其他AI公司如OpenAI。这对AI行业可能有巨大的商业意义。

更具争议的是，艾萨克森观察到了马斯克在2022年底与乌克兰政府的谈判，当时乌克兰军队使用SpaceX的星链通信系统支持军事行动。马斯克阻止了系统在俄罗斯声称控制的地区使用。“我实时看到了这些信息，他正关闭克里米亚周边的星链服务，因为那里发生了一次秘密无人机袭击，”艾萨克森告诉我，他提到马斯克给了他与乌克兰数字部长米哈伊洛·费多罗夫的加密信息，这些信息似乎没有经过乌克兰同意就分享给他了，其中一些也出现在了书中。

我感到震惊。这不会危及乌克兰人的生命或伤害这个国家的西方支持者吗？“这些信息已经过了几个月了。如果有操作上的问题，我不会公布的，”艾萨克森坚持说，并指出SpaceX随后与五角大楼达成协议，将控制权移交给了美国军方。（马斯克和艾萨克森最近几天一直在修改故事的细节，表明在袭击发生时，服务实际上已经在克里米亚被停用。）

马斯克养成了夜晚打电话或发短信给艾萨克森，讨论当天发生的各种戏剧性事件的习惯，“埃隆很善变，但他从没告诉我不要在书里写什么”。

你有觉得自己成了他的心理医生而不是传记作家吗？在阿斯彭研究所，艾萨克森以擅长处理强大人物的自我而闻名，同时在智力上挑战他们。但他说：“我从没想成为他的心理医生或顾问。”确实，他们的这种关系确实突显了写活人传记的挑战：你如何在不被对方影响的情况下，足够接近他们以捕捉其本质？

“我学会了不去打破他的沉默，”艾萨克森解释道：“有时候，在（公司）会议后，只剩下我和他，我问他一个问题，他不回答，接下来会有四五分钟的沉默，他在思考。这很难——我们记者有时耐不住性子沉默4分钟！”

起初，艾萨克森对此感到困惑。但后来“希冯·齐利斯（Musk在Neuralink的执行官，和他有双胞胎的女性）告诉他，‘马斯克采取批处理方式——他顺序处理信息，有时会进入一种出神状态’。”

这让他听起来像一台电脑，我在心里想。但这种机械式的分析夹杂着情绪的剧烈波动。“在我面前，他会表现出多重个性。有时候他会变得非常阴暗，进入Grimes（加拿大歌手，马斯克的断续女友）称之为‘恶魔模式’的状态。”他会变得愤怒。“但当他从中恢复过来时，他几乎不记得在恶魔模式下做了什么，就像从杰基尔博士变成了海德先生一样。”

为什么会这样？在《纽约客》最近关于马斯克的文章中，作家罗南·法罗认为过度使用氯胺酮可能解释了他的情绪波动。但艾萨克森不同意：“我不认为这是药物问题——他一直这样，很长时间了。”相反，他提到马斯克童年的“痛苦”：马斯克在种族隔离时期的南非长大，经历了家庭暴力，与父亲关系紧张；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，被一种证明自己的需要所困扰。

“他被内心的恶魔驱使，”艾萨克森平静地说——然后指出，这并不罕见，因为他研究过的许多杰出创新者也因感到边缘化而困扰，无论是早期20世纪德国的犹太人爱因斯坦，还是在男性科学界工作的女科学家杜德纳，或者是私生子达·芬奇。

创新者必须心理混乱才能有动力成功吗？艾萨克森皱了皱眉，说“我出生在一个神奇的地方，有着真正美好的父母……我永远不会想送火箭去火星”。

“马斯克经历了狂躁的情绪波动、深度的抑郁和追求风险的高潮，如果他没有这种追求风险的狂热个性，他就不会是那个推出电动车、将火箭送入轨道的人。

“所以我的关键点和结论是，所有人都有明暗两面，无论是达·芬奇还是其他任何人。我们庆祝光明的同时，也谴责黑暗的。但这些面是交织在一起的，你无法将它们分开。”

直白地说：艾萨克森认为埃隆的恶魔也是他灵感的源泉。

当然，艾萨克森补充说，这并不是天才的唯一关键：他研究过的人中许多人还共享另一个特点，即对跨学科研究的热情。比如达·芬奇就结合了艺术、人文和科学，而乔布斯则用书法原理来设计电脑。艾萨克森认为，构建跨学科课程是释放更多创新的一个秘密。

“在杜兰大学，我们尽力确保每个人都有科学和人文学科双学位——我们需要有创造力的孩子，而不仅仅是那些会编程的。”确实，他认为新奥尔良的疯狂、艺术旋涡，划破界限的地方，是这些碰撞的理想熔炉。

但马斯克的“恶魔”会压倒他吗？艾萨克森保持谨慎。“我总是觉得他会因为那种狂热的强度而失控——他现在分身乏术，”他承认，现在马斯克管理着六家公司：社交媒体平台X、特斯拉、SpaceX、Neuralink、挖隧道公司以及他保密的AI小组xAI。“我以为他会把Twitter搞砸。但每天早上我醒来，看到它正变成X.com，这是他一直想要的，”艾萨克森补充道。

同样，马斯克的私生活也充满戏剧性；他有11个孩子，由三位母亲所生。“他有种狂热的信念，认为应该多生孩子。”但有些孩子是通过试管受精。“并不是说他在不断进行浪漫的恋情。”许多孩子和他一样住在奥斯汀，因为“他喜欢孩子们在他身边。但这不是诺曼·洛克威尔画里的场景。”这些母亲相处得好吗？“不和彼此相处，”艾萨克森开玩笑说。有时候也不和马斯克相处：Grimes最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条后来删除的信息，透露了关于他们孩子的紧张关系，人们发现她比之前所知拥有了更多的孩子。这是为马斯克——和艾萨克森——带来了更多的戏剧性。

你最终喜欢上了埃隆吗？我问。艾萨克森停顿了很长时间；这个作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人，而是——就像他的家乡一样——欣赏复杂的色调。“‘喜欢’这个词太普通了——它无法描述埃隆能在一个人的心中激起的情感强度，”艾萨克森回答说：“有时候他很有趣，有时候他是个混蛋。我试图在书中展示埃隆所有这些方面，然后让人们自己评判。”

他让你感到惊讶吗？“是的。”他列出惊讶的点：他的情绪强度；他对工程的痴迷和关注；他变得更加政治化的事实，“因为在我开始写他时他并不是这样的。”

与普遍看法相反，艾萨克森坚持认为马斯克“并不喜欢（川普）——他认为他是个骗子”。然而，艾萨克森承认，马斯克现在发展出了一种反建制民粹主义，你可以在小罗伯特·F·肯尼迪和维韦克·拉马斯瓦米（Vivek Ramaswamy）身上看到——对建制的阴谋论心态。随着2024年选举临近，这让我感到警觉，特别是马斯克还在经营X。（点击这里看原文）